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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破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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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聞言沈吟了良久, 倒是沒有直接著人下去傳旨準允皇長子的請奏。但三日後,旨意到底還是傳了下去, 命皇長子帶領十萬鐵騎上陣迎敵。

十萬鐵騎, 這大約便是大魏最後的精銳了。

皇後聞訊毫不讓人意外地又暈過去一次,只是這次暈厥的時間格外的長,足有五日都沒醒。

原該準備出征的皇長子因而入了宮, 日日守在皇後病榻前,不準徐思婉靠近半步。徐思婉對此也無所謂,皇長子不讓她上前,她就氣定神閑地坐在與拔步床遙遙相對的茶榻上, 欣賞皇後的病容。

仔細想來, 她好像從未這樣恨過後宮的哪個女人。

死在她手裏的人雖已有不少,但她真正恨的始終只有皇位上的那一個。之所以殺了她們, 一則是後宮沒什麽讓人發善心的餘地, 二也是這條覆仇路太過漫長,若她不提前找些機會聊以發洩, 只怕早就要將逼死。

但對皇後,她真的恨之入骨。

她管不著皇後當年企圖拉徐家下水時是否並不清楚她真實的身份,從那時候起,她就容不得皇後了。如今再加上唐榆的事, 她無時不刻不在想他。

每想他一次, 她就想讓皇後再痛苦一回。

五日後, 皇後終於醒來,太醫們說是回光返照,長秋宮的宮人們趕忙去知會六宮妃嬪, 亦去紫宸殿稟了話。

是以不過小半刻, 六宮妃嬪們就都到了, 跪在外頭假模假式地哭,皇子公主們也跟著一起哭,徐思婉迎出去,跪在右首的恪貴妃帶著探究望了她一眼,瑩妃則索性起了身,掛著擠出來的兩滴淚走到她面前,握住她的手,低聲問她:“還活著嗎?”

“還有口氣兒。”徐思婉壓音,好歹屏住了笑,美眸一轉,又言,“我瞧姐姐有日子沒見陛下了。一會兒陛下定然過來,姐姐幫我上個茶。”

她有意賣個好,瑩妃卻臉色一變:“可別!”她朱唇輕扯,小聲抱怨道,“你的好意我心領了,可如今陛下那個脾氣……見還不如不見,麗才人和孫采女的例還不夠麽?”

徐思婉一怔,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宮裏近來都在說,皇帝愈發喜怒無常了。月餘前麗才人侍駕時不知說錯了什麽話,直接就被送進了冷宮。孫采女更慘,當場就拖出去杖斃了。

她轉念再想想,便也知道自己操錯了心。以瑩妃的本事,聖寵一貫唾手可得,如今久不面聖,只能是她自己懶得見。

徐思婉便改口道:“那姐姐去側殿避一避吧,若有人問起來我就說……”她視線一掃,招手將念珺攬到跟前,告訴瑩妃,“念念年幼,又沒見過這樣的場面,不免害怕,是我托姐姐照看她。”

“這樣好。”瑩妃很滿意,牽著念珺的小手就走了。徐思婉在外殿與眾人一起等著,又等約莫半刻,皇帝終是來了。

皇帝一來,眾人的哭聲更認真了幾分。徐思婉不必做這個戲,低眉斂目地上前去見了禮,便挽著他的胳膊一同往寢殿走。

到了寢殿門口,碰上同樣前來迎駕的皇長子。看到徐思婉的姿態,皇長子目光沈了三分,卻不好指責父親什麽,只垂眸沈聲道:“父皇,母後精神尚可。”

皇帝嗯了一聲,覆向前行。不及他走到床邊,皇後就掙紮著撐起來,伸出枯瘦的手,慌亂道:“陛下、陛下……沙場兇險,元玨不能出征!”

皇帝眉心微微一跳,一時倒沒顯露太多情緒,平心靜氣地坐在了床邊。徐思婉抿唇淺笑,和和氣氣地道:“可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,娘娘到了這一步,終於想起擔憂皇長子的安危了?”

言下之意,無外乎暗指皇後前些日子都在為皇長子要出征的事耀武揚威,不曾有過半分擔心。

皇後對此自然聽得懂,只是已無力計較,她只拉住皇帝寬大的衣袖,央求道:“陛下,臣妾只有這麽一個兒子……”

反是皇長子臉色一變,盯著徐思婉,眸光冷冽:“貴妃何出此言?”

徐思婉毫無懼色,笑睇著他,話說得愈發不客氣:“皇後是什麽路數,本宮清楚,陛下也清楚,殿下這個當兒子的恐怕也清楚,在這裏嚇唬誰呢?”

“你……”皇長子震怒,皇帝沈聲:“住口!”

皇後攥在皇帝袖口上的手更用力了幾分,苦苦哀求:“陛下,從前萬般俱是臣妾不好,陛下要怪就怪臣妾吧!可元玨……元玨……”

她猛烈地咳嗽起來:“元玨才十九歲,他……”

“你該知道,出征一事,乃是元玨自己請的旨。”皇帝冷淡地看著她,眼中無分毫感情,只有深深的疑色。

徐思婉端詳著他的神情,悠悠提醒:“陛下還應過臣妾一樁事,君無戲言,陛下別忘了。”

皇後自顧續道:“他是陛下的長子,陛下不顧父子之情了嗎!”

徐思婉不欲聽她再言,輕笑一聲,無所顧忌地打斷她的話:“皇後娘娘還記得唐榆麽?他死得淒慘,又沒有離世太久。臣妾勸娘娘這會兒省一省力氣,免得黃泉路上碰見了,娘娘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。”

“倩貴妃!”皇長子忍無可忍,上前一步,手緊攥成拳,“母後尚在人世,倩貴妃總是得寵,也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!”

徐思婉擡眸回視:“你總該知道,這些事俱是你母後理虧,又何苦在本宮面前做這副受了欺淩的樣子?”

說完,她低眼看向皇帝,眼中那份令他不安的失望一分分沁出來,她一字一頓道:“陛下如此沈默不言,莫非曾經的許諾都是誆騙臣妾的?臣妾隱忍到今日,換來的竟是……輪到她的兒子在這裏提醒臣妾謹記身份?”

“朕豈會誆騙你。”皇帝屏息,重重沈了口氣,像是拿定了主意,擡眼一睇王敬忠。

皇後察覺不妙,忽而慌了:“陛下……”

王敬忠垂眸上前,皇帝定了定,一字字冷漠地吐出來:“傳旨下去,立倩貴妃徐氏為繼後,命禮部擇定吉日,大辦冊禮。其女寧福公主,加封長公主位。”

字字句句,擲地有聲。徐思婉對此早已心裏有數,只為那長公主的封位驚喜了一下。

雖則“公主”與“長公主”都是爵位,皇帝愛怎麽冊封都不妨事。但按約定俗成的規矩,長公主多是皇帝的姐妹才能得封的。有了這一道旨,她們母女的身份就愈顯尊貴。

皇後卻滯在那裏,不可置信地望著皇帝:“陛下?”

徐思婉靜靜看著她,從她眼中覓到了無可掩飾的痛苦。

她當然要痛苦,二十餘載的夫妻情分,換來的卻是自己還沒離世,就已有寵妃頂替了她的位子。

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,她又算什麽身份呢?是皇後,還是廢後?亦或在她夫君的眼裏,她早就已經死了?

皇長子亦滿目錯愕:“父皇,您……”他怔忪一瞬,倏爾變得怒不可遏,指著皇後,歇斯底裏地爭辯,“母後還活著啊!”

“你母後與朕離心離德,朕容她到最後一日,已是顧全了她的體面!”皇帝厲聲。

皇長子驚怒交集:“母後統禦六宮從無大過,父皇休要為了倩貴妃……”

但聞一聲悶哼,皇後一口鮮血噴出。皇長子惶恐噤聲,忙上去扶住她:“母後!”

皇後的呼吸急促起來,一口口急喘著,大睜地雙眸盯了盯皇帝,轉而又挪到徐思婉面上。

接著,她倒在床上,胸口起伏地越發厲害,氣息卻已出多進少。那雙被病痛折磨的泛黃的雙眸仍舊緊盯著徐思婉,像是要記住這張臉,以便到陰曹地府去向她索命。

徐思婉含著一抹妖艷的微笑,毫無懼色的回視。

冤魂索命這種事,於她而言有什麽可怕呢?她整個秦家都是冤魂,唐榆也是,這在人世間鬥不過她的皇後若死後還不肯安生,只會有更多人讓她不好過。

過不多時,皇後渾身顫栗起來。不再是虛弱或者氣惱激起的戰栗,而是臨終時五臟六腑的不適激起的那種不正常的顫抖。她的呼吸也更局促了些,眼睛瞪得渾圓,唯一不變的是她仍盯著徐思婉,直勾勾的,不眨一下。

再過一會兒,她的呼吸變得緩了,很快就變得更慢。徐思婉呼吸三回,她才能倒上一口氣,每一次吸氣都用盡了渾身的力氣。

“母後……母後……”皇長子手足無措地喚著她。

她的目光渙散開來,面部松了下去。

最後,她又那樣用力地再吸了一口氣,就徹底沒了聲響。滿殿的宮人倏然跪倒,四處都響起抽噎聲,皇長子撕心裂肺地喊起來:“母後——”

這一聲,令外面妃嬪們的哭聲也更響了。皇帝睇著伏在床邊的皇長子,神情卻冷漠依舊:“聽著,朕是在你母後咽氣之後才下旨冊立的繼後。你是朕的兒子,要分得清輕重。”

說完,他便攬著徐思婉要離開。皇長子渾渾噩噩地回過頭,怔怔了半晌,驀然起身,跌跌撞撞地沖過去,擋住他們的去路。

“父皇何時變成了這樣!”

他雙目猩紅,望著皇帝,滿目的失望:“父皇偏寵妾室,任由倩貴妃蠱惑!如果竟……竟還變得這樣敢做不敢當了嗎!”

話音未落,一聲脆響。

皇長子愕住,皇帝面色鐵青地斥道:“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朕!還有。”他一指徐思婉,“立後的旨意已傳下去,你便該叫她一聲母後!方才那樣無禮的話,朕不想聽到第二次!”

“父皇……”皇長子還要爭辯,皇帝不再理會,攬著徐思婉,就此離去。

徐思婉乖順地伏在他懷中,垂眸揣摩著他們父子間的一言一語。她聽得出,他對皇長子還是留了情面的,只是若以皇長子的身份看,他也已足夠讓他難過。

父子反目已成定數,不論皇長子是否戰死沙場,她都會覺得很暢快。

當日晚上,長秋宮裏忙著皇後的喪儀,皇帝好歹沒在這時候去霜華宮。徐思婉和瑩妃喝著茶,聽宮人說皇長子與二公主吵了起來。

“怎麽回事?”瑩妃問了句,宮人一時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倒是次日,恪貴妃為著皇後喪儀的事來霜華宮和徐思婉商討,徐思婉想起這事就問了問,引得恪貴妃一嘆,自己不欲多說,就告訴宮人:“去請二公主來。”

佳悅本也是隨她同來的,她進了殿議事,佳悅就去陪念珺玩去了。

於是宮人出去一請,只片刻,佳悅就來了。徐思婉將她拉到身前,和顏悅色地詢問:“聽聞你昨日和皇長子起了爭執?”

佳悅一聽,猛地甩開她的手,皺眉道:“母後也要為這個說兒臣麽?”

徐思婉不覺一怔,倒沒想到佳悅改口改得這樣快。

她想了想,溫聲解釋:“本宮只是不知出了什麽事,要問問你。究竟緣何起的爭執,你切說來聽聽。”

佳悅緊繃的小臉這才放松了些,卻仍不快分明:“兒臣本是想著大哥再過幾日就要帶兵出征,便備了些東西去送給他。不料他卻跟兒臣說,不許認您做母後,還說您……說您氣死了他的母後。”

徐思婉屏息,與恪貴妃相視一望。恪貴妃無奈地笑笑,佳悅續言:“他這話兒臣聽著便覺可笑。他是先皇後所生,先皇後待他自是好的,可對兒臣和姐姐,哪曾有過幾分關照?不說別的,就說姐姐和親去的嫁妝兒臣就看過,其中少說三成是您做主添的,如今要兒臣在您和先皇後之間選先皇後……大哥他……他……”佳悅氣結,“他怎麽說得出口啊!”

佳悅的這份怒氣,徐思婉相信是真的,因為一直以來她對佳穎佳悅姐妹兩個都不錯。

雖然這份關照裏一多半是為了籠絡住恪貴妃,可比之先皇後到底還是強多了。皇長子這時候逼佳悅這樣表態,實在是亂了陣腳。

徐思婉一喟,覆又拉住佳悅的手,溫聲勸道:“你的心意本宮明白。但你聽著,日後再有這樣的事,你不要跟你大哥強爭。他到底是嫡長子,坐擁的勢力不是你一個公主能比的,你若得罪了他,本宮怕他打錯主意。”

佳悅搖頭:“兒臣自然知道敵不過他,可現下這樣,不是兒臣想爭,是他逼著兒臣去爭。”

這話倒說得連恪貴妃都一楞:“何出此言?”

佳悅呼吸一滯,怯怯地望了母親一眼。徐思婉見狀,方知昨日的事情,恪貴妃只怕也不知全貌。

佳悅在兩位長輩的註視下沈默了半晌,又局促不安地看四周的宮人。徐思婉會意,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退下,佳悅安安靜靜地豎著耳朵傾聽,直至聽到門響才松了口氣,壓聲道:“母後,大哥他說……他說……”

“說什麽了?你這孩子,趕緊說明白!”恪貴妃有些急,徐思婉溫言:“你只管說,不要怕。”

佳悅狠狠咬了下嘴唇,低下頭,眼眶紅起來:“大哥他說,等他凱旋立了戰功,就逼父皇‘清君側’。母後,兒臣知道清君側是什麽意思,這樣的事若鬧起來,勢必牽涉眾多。兒臣的母妃、還有瑩妃娘娘、悅貴嬪娘娘、還有念念……只怕都逃不了。母後,大哥他是不是瘋了?他怎麽能……怎麽能呢!”

徐思婉看著她滿目的憂愁,心底生出幾許心疼。十三歲,到底還是懵懂的年紀,能想到這樣的“牽涉眾多”已不容易了,不怪她會直接和皇長子爭起來。

佳悅越想越不安,擰著眉,又續道:“若到時您和母妃都沒了,那我姐姐怎麽辦呢……她一個人在若莫爾,父皇也對她並不上心,若宮裏沒人給她撐腰,她……”

“好了,好了。”徐思婉連忙安撫她,“你不要胡思亂想,真能給佳穎撐腰的,是她大魏公主的身份,不是我們這些後宮婦人。至於皇長子那些話……”她語中一頓,“他縱使真有那個心,立戰功的事也是八字都沒一撇,你莫要自亂了陣腳。”

佳悅眼眶紅紅的,問她:“兒臣是不是該去告訴父皇?可是……”說著又更難過了,“父皇不喜歡兒臣,兒臣可不可以讓念念幫忙?”

“佳悅。”徐思婉神情間多了三分鄭重,語氣也放緩,聽著愈發語重心長,“你聽母後的話,這件事你不要再想了。母後聽了你這些已經心裏有數,若到了必要的時候,自會讓你父皇知道。現下離那一刻還遠,你不要自己嚇唬自己,搞不好倒讓皇長子抓了你的錯處。”

佳悅聞言沈默了許久,終是抹著淚點了點頭。徐思婉又哄了哄她,讓她去和念念玩,她走了兩步,轉過來再度道:“母後要護著我姐姐。兒臣、兒臣其實知道……父皇是靠不住的。”

“嗯,母後明白。”徐思婉和顏悅色地應下,佳悅這才低著頭默默地走了。

徐思婉一聲嘆息:“佳悅才十三歲,便也知道陛下靠不住了。”

“她和佳穎懂事都早,知道父皇不疼她們。”恪貴妃滿目心疼,搖了搖頭,“也是我這個當母妃的沒用,護不住她們。素日若沒有你說好話,陛下便連見都懶得見她們一眼。”

徐思婉面色不由冷了些:“當爹的管生不管養,便是德行有虧,姐姐就別自責了。”

恪貴妃啞然,好生打量了她幾眼,小心詢問:“你和陛下……”她頓聲,挑了個委婉的說辭,“吵架了?”

“沒有。”徐思婉笑起來,並不為剛才的話做什麽遮掩,只心平氣和地道,“我們兩情相悅是一碼事,我惱他待孩子們不盡心是另一碼事。不瞞姐姐說,其實念念也不喜歡他,他啊,討好念念都討好不到點上。”

恪貴妃聽得一陣笑,揶揄她們母女都是人精。

時光飛逝,年關眨眼就過了,禮部擇定的冊後吉日就在元月,一場冊後大典辦得隆重,徐思婉卻看到一些細節之處多有疏漏,可見國庫已然捉襟見肘。

這一些“不完美”於她而言,才是最讓她高興的。她竊笑著將這些藏在心底,掰著指頭猜這天下還能維持多久。

然而這一天,遠比她想象中來得更早一些。

二月初,京城的草木才剛剛抽出綠芽,大軍就已兵臨城下。

徐思婉白日裏閑來無事地翻了翻後宮的賬冊,發落了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嬪妃。還趁皇帝為戰事暴怒時趁機告了兩個宗親的惡狀,讓他們被一杯鴆酒賜死了。晚上剛要入睡時,就聽小宦官跌跌撞撞地闖進來,哭喊道:“娘娘,叛軍破城了!”

小宦官邊說邊跪下去,瞧著倒也不是非行大禮,只是嚇壞了。

徐思婉坐在床邊,眉心一跳,好歹按捺住了呼之欲出的笑意,揚音喚來張慶:“張慶,你領著人去各宮,將各宮妃嬪與皇子公主們都看起來,誰也不許慌、不許亂。”

接著又道:“花晨,幫本宮梳妝更衣。”

“諾。”花晨應聲,擺了下手,宮女們訓練有素地入了殿。雖說每個人都神色緊繃,卻硬是沒亂分毫,過了約莫兩刻,徐思婉便穿著皇後獨有的那身玄色裳服出了殿,踏著夜色,走向紫宸殿。

璀璨的星光下,她滿頭的釵飾金光耀眼。這其中,有那麽七八件是宮中嬪妃的性命,更多的卻出自宗親。

近幾個月來,皇帝性子愈發暴戾,也愈發對她百依百順。不論她提什麽要求,只要說辭還算過得去,他都會依她。

現下又正是來勢洶洶的時候,“勾結亂黨”、“動搖軍心”、“不顧大局”一類的說辭自是張口就能來的。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,宗親們有時一句不經意的話被她抓了錯處,她轉眼就能讓他們人頭落地。

她竹筒裏的金簽子,就這樣一支支地少了。她有時會在夜半無人時做夢,夢見秦家親眷們一個個怨氣消散,登上極樂。

打出來的這些東西,她平日偶爾也會挑出一兩件隨意戴上一戴,今日終於一起用上了。一件件的純金飾物簪在發髻上,甚至有些過於沈重,徐思婉尚未走到紫宸殿,就覺後頸微微地發了酸。

其中,唯有一支貫穿發髻的長簪不是金質的,而是以整塊翡翠打造。

那是唐榆送她的東西。很多年前的那個上元節,瑩妃拿這簪子做了猜燈謎的頭彩,他一路過關斬將撥得頭籌,便迎來這簪子送給他。

步入紫宸殿前,徐思婉駐足,擡頭仰望了一下星空。

漫天星辰璀璨,她扶了扶頭上的簪釵步入大殿,在離內殿還有一步時,望著那抹玄色蘊起笑:“陛下聖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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